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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小说接力)

这个杯子应该有些故事。像那样的,在狭窄而阴冷的包装盒里沉沉睡去,梦见外面蟑螂如潮水一般爬行,将陈年的灰团带往角落、门缝和下水道。它将忍不住在黑暗中颤抖,杯盖和杯沿击打得叮咚作响,就这样渐渐产生出一种独特的节奏,一种乐感,或激情。但是这音乐离它的梦太遥远,它颤抖的把手将无法抓住那随着节拍梦幻般舞动的红色波西米亚长裙。一日日,它将渴望那梦的触感,渴望那几乎鲜明得刺眼的细节,光尘的旋转。

 

直到有一天,盒子被打开,杯子等到了唤醒它的那个吻。

 

像这样寂然无声的夜晚,她总喜欢捧一杯热茶,靠在房间里生锈发黑的转椅上,展开冥想。故事很多,反正都不是她的。生活缺少让人大吃一惊的东西。一整天在低头刷手机和抬头刷表情的头部运动之间度过,你将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想起谁。那种累并不只是有关颈椎病,还有关都市,有关生存。有关一个人的存在。

 

可是她好像并不存在。也许并不存在。如果存在就是发热,她现在并不感到自己存在。

 

如果发烧会不会好一点。据说人发烧的时候,捂着厚厚的杯子,额头上的毛巾浸透酒精,会感到自己的灵魂飞起。可是她的身体那么沉重,会不会灵魂一旦飞起来,就不愿回去。不回来也好。她想她的一生,无非谎言和悔恨,假使她现在就死去,灯光照在她背上的反光会越来越青,明天同事的朋友圈里会有些假情假意的追思和悼念,如此而已。这夏日,这寂静,都熟悉的令人厌倦。

 

她抚摸着膝盖上新添的淤青,知道这里面并没有什么玄机,无非是走路不小心——她的近视总是让她算错自己与墙角门边的距离——或者在会议厅里突然起身时磕到了桌底。散会的时候她总是走得很慢,尽力让自己错过大部队搭乘的电梯。这样,她可以安静地在一旁等,看最后一个挤上去的人被淹没在一堆中年发福的慨叹声中。那些电梯好像是一个异度空间,同样的中年男人们在谈笑间总习惯假装不经意探上对方的肩头,但是在这里,人们都把手抱在胸前,或者紧紧贴着裤缝,攒着一手的热汗,生怕和什么敏感部位靠的太近。镜面般的内壁会将她的面无表情揉捏成谄笑,泛着不锈钢的光泽,谁也不会知道她脑海里想起的是白天看到的CT片子,脑部平扫的褶皱细节在灯箱的温光里沉浮,好似一个深海的梦境。沟纹里都是谁的回忆。远远地,她听见医生说,“不错,没有转移。”

 

不错。

 

她翻开桌上的书,这本书也不错。很好。这本书她很早以前就看过了,书页已经泛黄,但是这里面有她最爱的故事。她还记得最精彩的那些情节,嫉妒,陷害,初恋的毁灭。她蜷起身体,为书中人物的吃喝拉撒感到紧张。她一边翻页,一边吞咽着口水,看到通心粉在胃里膨胀,葡萄柚的皮和肉相互融合,透明着。她看到那个不幸的女孩为自己的命运而恐慌,她再一次为她提心吊胆,这时风铃在窗台里疯狂地响起来,她感到心跳在应和着铃声,却又想起早先看到的有关第十八号台风的天气预报。她想着要去关窗。但是还是看完这个故事吧,故事里女孩没有沉浸在昨夜的罪行里,正走下楼梯,呼吸夏天游泳馆的清凉。男孩从水里出来了,他们将谈起有关青春的无数无聊话题。多么明媚又无忧无虑的青春啊,未来,未来和未来。那些都曾经存在。他们看见彼此,看见彼此的美丽,青春无论怎样都是美丽的。也许就算她从夏日汗水的湿度中逃离开去,这逃离也是美丽的吧。就连无人知晓的罪行,为她的双眼罩上一层阴翳的恶意,都只让她的五官轮廓在书页间变得更加立体而精巧。她怀着罪恶,在男孩面前忍住内心的欲望,渴望一个拥抱,渴望他的温度与她的温度碰撞出足以拯救她的暖意。

 

接着那些无聊的话题,男孩毫不在意地说出了真相,平静的告白,书页之间撕裂开一道巨大的裂痕,夏日不再。冰冷的现实渗入女孩的身体里。

 

“你知道了?”

 

“嗯。”

 

好冷,冷得像一个噩梦。把女孩还没有说出口的情感,冻结在句号里。女孩用视线描绘他往日仿佛能够治愈一切的笑容,最后的笑容,在他们永远分离之前。

 

独自一人之际,女孩满面泪痕,在一口一口吞咽着热茶和绝望的间隙,抬头望向窗外。

 

那座宾馆俗丽的霓虹灯光流转,如同加载标识般拖着有气无力的尾巴,让人心生厌倦。在第四层往右数第三个亮灯的窗台,瘫坐在椅子上,女孩神情恍惚,任凭被灯光照得发青的双腿浸没在血泊里。地砖有着凌乱的花纹,又或者,只是一些碎裂的瓷片。

 

日光灯“吱嘎”地闪了一闪,她感到一丝倦意,仿佛睫毛扫过了太多的灯光,已不堪重负。

 

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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